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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忘那深深的关爱——纪念任应秋先生辞世20周年
http://www.100md.com 2004年10月11日 《中国中医药报》第2223期
     著名中医学家任应秋先生(1914年~1984年)辞世已经整整20年了。虽说时光会把记忆冲淡变远,但是对一个曾多次接受过他的教诲和关爱的后辈来说,那一件件往事,使我难以忘怀,铭刻终生。q/#s*, 百拇医药

    小砖头引出了大玉石q/#s*, 百拇医药

    1978年,中医史无前例地开始招收研究生。一代中医学子,那被“文革”压抑了多年的要深造、求发展的学习热情顿时迸发出来。大约有前后十四届的中医院校毕业生,共1168名浩荡大军报考了中国中医研究院和北京中医学院(当时两院合并)的首届研究生。我这个来自山东中医学院附院的小小住院医,也涌入了这个进京赶考的队伍。q/#s*, 百拇医药

    1978年7月18日,复试在中国中医研究院西苑医院新建的研究生教学楼二楼进行。复试包括笔试和口试两部分。笔试是写一篇有关辨证论治的论文。面试分为四个组进行。是由岳美中、方药中、任应秋、刘渡舟四位先生分别担任主考,亲自命题口试。我被分配在刘渡老一组。由于排序在后,就在对面的教室等候“提审”。记得当时我是头昏脑胀、忐忑不安、坐立不宁,只好一次次去洗手间用凉水冲面,但也无济于事。我想,总得设法把心静下来。这时,我想起了进京赶考的许多感触,有感而发。于是随手在一张纸的背面写下了几句“有感”:q/#s*, 百拇医药

    志探宝库习歧黄,赴京赶考心花放,长征路上需攻关,高峰险处有风光。欣见前辈老益壮,喜看后学攻读忙,丹心共创新医学,壮志定能谱华章。q/#s*, 百拇医药

    不一会儿,叫我应试。刘老和蔼的态度,舒缓的语调,使我放松了许多。他问我桂枝加桂汤的适应证和出处。我总算结结巴巴地回答了出来。答完后,我正准备离去,忽然被叫住,要查验一下我的“复试通知书”。糟了!这下我才想起,刚才随意写的那几句“有感”,不就是写在“通知”的背面了吗?原以为没有用了啊。我只好交了出来,不好意思地匆匆离去。之后,很快回到了故乡山东济南,继续作我那份住院医的日常工作。q/#s*, 百拇医药

    大约一个多月后的一天,刚刚查完房,我正忙于处理主任的查房医嘱。一位同事忽然大叫:“许家松,你考上了!上报了!”这是一张当年9月8日的《光明日报》。头版头条刊登了刘振民老师撰写的题为“北京中医学院和中医研究院招收首批研究生”的一篇报道。报社还配发了“专译”。文中引用了我的那几句“有感”。让我惊喜的是,文中说,任老看后,十分高兴,欣然命笔以和之。q/#s*, 百拇医药

    千年绝学有传人,毕竟先生畏后生,发掘提高开宝库,英才个个出新硎。

    任应秋先生,这可是我仰慕已久、可望而不可及的前辈啊。真是没有想到,区区小砖头竟然引出了中医大家的美玉之作!l4!1h, 百拇医药

    初识任老l4!1h, 百拇医药

    1978年的金秋十月,我来到了中国中医研究院研究生班报到。这时中国中医研究院和北京中医学院已经分开。我班的许云浓书记找我谈话:“想不到吧,你这个山东才女还挺受欢迎。任老和刘振民老师都愿意你去学院那边。任老不但和你的诗,还专门找到我,要你跟他学习呢。我想,你的分数较高,应该录取在研究院。再说,你是干临床的,这边有临床,还是留这边吧。”我表示服从和感谢。但是,任老和刘老师的知遇之恩,很是让我感动。我很快来到北京中医学院看望二位老师。记得任老是在主楼二楼西头一间不大的房间里正伏案工作。他中等身材,面容红润,一头细心梳理略显稀疏的花白头发,着一身灰色“的卡”的中山装,看起来十分整洁而合体。我自我介绍后,他操一口浓重的四川话让我坐下,询问我的情况。他说话时一般不注视对方,也很少有笑容,但还是可以看出,我的拜见,让他很高兴。他勉励我一定要学好四部经典。学习时,不必涉猎过多的参考书,要以原文为主。注家一定要精选。记得他介绍了张介宾的《类经》、张志聪的《集注》。当时我对学习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感到生疏,任老告诉我他很赞赏清代魏荔彤的《本义二注》。任老还讲到他习惯于早起,大部分时间在办公室度过,累了,就在院内散步。任老还告诉我,今后学习中有什么问题,可以来找他。然后他接着说,我们很快就能经常见面了。他和方药中先生为我们主讲《内经》。我不便打扰,很快告辞。任老一直把我送到楼梯中间。下楼后,我回首拜别。任老还站在那里,向我挥手。l4!1h, 百拇医药

    严谨的任老,动容的任老l4!1h, 百拇医药

    《内经》课采取“提要勾玄”的讲授方法,一篇不漏。任老讲课声音宏亮,每次讲课必带讲稿和卡片。讲稿全都用方格稿纸写成,字迹苍劲,书写工整,而且几乎看不到修改的痕迹。这显然不是讲课提纲,而是清稿后的文稿了。记得有一次,他把讲稿拿错了。当时,立刻决定让学生去取。但是,当学生刚走出教室,他立即跟了出去,怕学生再拿错,还是亲自驱车回和平里再返回西苑后才开始讲课。这件事对大家触动很大。如此大名鼎鼎的名牌教授,对教学竟是如此地一丝不苟。任老治学、教学的这种严谨学风,多年来,一直鞭策着我,使我从不敢上一堂无准备之课。l4!1h, 百拇医药

    任老讲课时表情从容、平静,从不离题发挥。即便偶尔插入几句颇有风趣的举例,使全堂大笑,但独有他不苟言笑。有一次,在讲到他研究《内经》积累了大量卡片,在“文革”中被洗劫一空时,任老声音变得哽咽,眼圈发红。教室里一片肃静、沉寂。片刻后,他恢复了平静,继续讲课。后来,我才知道,“文革”期间,任老被打成“反动学术权威”。“造反派”让任老站到叠起的桌子和凳子上面,接受“批斗”,脖子上挂着用铁丝串起的沉重的卡片。这些卡片,是他多年心血凝成的啊。十年浩劫,是对中华文明的摧残,是对人格尊严的蹂躏。这难以忘怀的痛楚和无法抚平的创伤,使这位一向平静的老前辈为之动容。

    毕业答辩,任老为我解围gk\!, 百拇医药

    1980年的10月,我们举行了毕业论文答辩。任老任答辩委员会的主任委员。我的论文题目是《论阴精实质及养阴法则的临床运用》。报告论文的时间是30分钟。我把中医的养阴法与西医的支持疗法进行机理和临床对比,做了一些发挥,看来效果不错。但是,突然间,导师方药中先生宣布:“时间到,停止报告。”这下子,我愣住了。呆立在那里,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时,任老讲话了:“这篇论文,篇幅是长了些,但是并不冗长。我听得很有兴趣,我想听下去。方老,我看还是让她讲完吧。不就是上午少安排一场答辩吗?”方老再没有说什么。就这样,由于任老的临阵解围,我才得以把论文报告完——延了十来分钟。会上,任老对论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。他说:“这是自张介宾《真阴论》发表以来,讲阴精最好的一篇文章。”当然,我深知这一评价还是出于对后学的鼓励,自知受之有愧。会后,任老握着我的手说:“小许,祝贺你!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啊。”二十多年过去了。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。不是因为得到当代名家的赞誉而自喜,而是为任老对后辈的宽容和厚爱而感念终生。gk\!, 百拇医药

    “你一定要自己讲,你能讲好!”gk\!, 百拇医药

    毕业后,我被留在研究生班从事《温病条辨》的教学。任老也时常来讲学、开会和主持答辩。如果他连续几天开会,他会把文件包交我保存,第二天再送给他。偶而还到我们研究生宿舍小坐。那时,我们两人合住一间。任老总说:“你们比我强多了,你们两人一间房,还这么大!”是的,我去看望任老时,才发现他的住房拥挤,书房狭小,许多书层层堆放,直达天花板。任老关心我的教学安排。记得有一次,我陪他走在去食堂就餐的路上,我举了一大串准备外请的专家名字,他突然停下来,颇不以为然地打断了我:“行了!干嘛要外请那么多人,你一定要自己讲!你能讲好!比我们这些老的讲得好!”我看他表情严肃,只好笑而不答,想想主要是自己没有信心。后来,在方老、任老的指导和鼓励下,我很快转换了把自己放在“组织教学”的定位上,大胆地承担起了主讲任务。不久,还承担了《内经》等多门课程的教学。gk\!, 百拇医药

    重病中为中医做最后的呼吁gk\!, 百拇医药

    1984年的春天,任老因肺癌手术,术后住进了西苑医院静养一段。看到他不再红润的面容,我心里沉甸甸的。每次看望他,只是静静地坐一小会儿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有一次我去看望任老,正赶上一位新华社的老记者邀访任老。谈话间,他显得很疲惫,细细的汗珠从那宽润的额头上渗出来,但他还是讲下去……。我想到,从20世纪60年代任老参加了为中医请命的“五老上书”,到重病中仍为中医殚精竭虑,他是在为中医的生存和发展做最后的呼吁啊!我悄悄地退了出去。不久,任老转院到309医院。没想到那次看望,竟是和任老的诀别。10月17日,传来了任老辞世的消息。gk\!, 百拇医药

    岁月如流,逝者如斯。时光可以让滴水穿石,但无法消磨对往事的回忆。我们都从过去走到了现在,又从现在走向未来。正是这种历史的传承,使中华文明和中医学积淀得如此精深而博大。我们不能忘记那些为中医事业辛勤耕耘、奋力开拓的前辈们。gk\!, 百拇医药

    深深感念任应秋先生对我的教诲、鼓励和关爱!(许家松 中国中医研究院)